读《素年锦时》有感

在决定了下学期带高三后,我抓紧时间回了一次老家。回家前,顺手往行李中塞了一本《素年锦时》。这是我第一次看安妮宝贝的书,对作者不甚了解。但看她在书中描写的南方城市及精致的家居生活,居然一见如故,猜想那应该在浙江的宁波。她说她母亲来自四面环海的岛上,并提及有一种食物——海蜒,于是我想那个岛就应该是舟山。

读《素年锦时》有感

      她说她喜欢用文字说她自己,而我看了她的书之后居然也很想说我自己。她说的大宅、一条河、食物、人情、锦衣、池塘、祠堂、寺庙、大门无一不沟起我对童年的回忆。而她说及她的祖母、谈起她的母亲,说起她的童年,居然勾起我很久没有的打字的欲望。

看完书后,我坚信安妮宝贝的故乡与我奶奶的故乡并不遥远,她说的“清风桥”肯定不是奶奶一直牵挂的“清水桥”,但这两个以桥命名的地方肯定都是在若干年前上演着两个美丽的女孩子平凡而又不俗的相似的人生。

曾在一篇文章中说起过我的奶奶被领养自一个家道衰败的宁波富商家庭。安妮宝贝的奶奶也是被领养的。这可能是那个时代南方城市衰败家庭中的女孩子的普遍命运吧。但让我一直神奇的是一个在六岁时被领养的女孩子,居然一直会手中攥着半把骨制的梳子在每晚睡前黓记老家的地址和兄弟的名字十八年。也可能就是这种默记让她一直记着自己是大户人家落难的小姐,千万别忘了自己的本性和骨气。

记得老公在末与我交往时与奶奶有过一面之缘,那一面之缘给他的印象是:我从未在现实中见过这样的老太太。老公不善表达,也不善奉承,但我能听懂他想表达的意思:这是一个多么端庄,多么整洁,多么优雅的老太太啊!很多年了他还记得奶奶那天的穿着,让我不得不相信他确实见过我奶奶。端端正正地坐在小姑家的堂前,一件灰色的自制的大襟夹袄,衣襟上扣着盘扣,外面罩一件咖啡色对襟马夹。灰白但很有光泽的短发,整齐地用发夹四六开地夹起。鹅蛋型的脸,一脸安祥。见门口有戴眼镜的青年男子张望,微笑地问是不是学堂里新来的老师。其实那时老公是去岛上访刚分配的同学,在问路时误入我小姑家院子。

而我的记忆中则有奶奶的另一个形象。那是在舟山解放后不久,她第一次回宁波寻亲时拍的照片,那张照片让我深信我奶奶真的就是乡人传说中的岛上第一大美女: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梳着两根长长的辨子,穿着碎花宽袖的小褂。鹅蛋型的脸额头饱满,柳眉凤眼,笔挺的鼻子,两片薄薄的唇轻抿着。坐在一把藤椅里,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大姑,旁边站着不及她座高的我的父亲。若不看身边的小孩会以为是一位妙龄少女。每次看那张照片总会想起家里人一直传说着的事:让奶奶带着小孩独自回宁波寻亲,爷爷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也正因为爷爷那一次的信任,换回了奶奶一辈子的不离不弃。

我永远不会知道奶奶在宁波到底是怎样与她的兄弟姐妹相认的,她是如何在她家的老宅前徘徊逗留的。但我听说从宁波寻亲回来后,奶奶更加勤苦地持家。她在房前屋后开了很多菜地,种了很多的蕃薯和南瓜。又在滩涂上放养了很多鸭子让他们自由地捉着海鲜,生长下蛋。整个夏天,家里的餐桌上总有冬瓜和丝瓜和各种海鲜做成的汤。夜晚,当一大家子人睡下后,她会就着月光搓草绳和织网到很晚……母亲说她从结婚到分家没有看到过奶奶买过菜,那个时候岛上也没有菜市,肉只有在祭祀和过年的时候才会凭票去兑一些。但一家祖孙四代一直吃得很好。

奶奶总是把多余的鱼晒干后贮藏起来,并腌制很咸的蟹浆和乌贼肚子。秋收的时候带着这些海货搭坐装稻草的船去宁波,又从宁波带来很多的稻米和年糕。那年糕一直可以吃到第二年的清明时节。而后她又从宁波为父亲和叔叔的结婚买来了全套的古式家具。记得母亲结婚时,那三间瓦房和那嵌骨的家具羡煞陪同来的小姐妹。而婶婶结婚时奶奶买来的那张正宗的七弯凉床吸引了所有在外面干活的婆姨来观看。

从小我就觉得我们家与村里其它的人家有点不一样,现在想来,那是因为有奶奶在持家。她从骨子想把她儿时的生活在她现在家庭里重现。于是我小时候也就有了传统的女孩子的家教。不能大声说话,待客要有规矩,坐要有坐像,走要有走样。很小就被奶奶教着绣花、做小玩偶的衣服。虽然这些我都没有好好学会,但我一直觉得我的童年是很幸福很充实的。最幸福的还是晚饭后可以听奶奶讲很多戏文,猜很多谜语。夏日傍晚和冬日的夜里,如果晚了,奶奶还会做各式各样的宵夜:放着野荠菜的面疙瘩,点缀着野葱的油炸年糕,用冷饭做出来的发糕,自家酿的酒酿烧丸子羹,没有发酵但仍很好吃的油馍馍,用沙子和盐一起炒的蕃薯片干……当然也清晰地记着小姑丈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奶奶煮的糖水蛋……后来与伙伴们说起我小时候的吃法都说我家肯定很富有,我笑而不答。但我觉得我们家有奶奶持家真的是很有福。也正因为儿时的美食,使我在以后不讲究的生活中却独讲究饮食,更是对传统的食品特别的钟情,那份钟情中其实有对童年的一份怀念。

安妮宝贝的父亲是在随她的祖父下乡的时候娶了她的母亲,那个“乡”在作者的眼中是一悬水的小岛。而我的父亲却是在我的外祖父“下乡”的时候娶到了我的母亲。那个乡是一个更小的悬水的小岛。可见那一段历史成就了很多原本不可能的因缘。

当然母亲一直不认为这是因缘,她一直以“高干子弟”自居,一直认为她是我外公“政治生活”中的牺牲品。等到我们姐妹很大了母亲还要自怨自艾。这使我们很为父亲抱不平。因为我的父亲继承了我奶奶的很多优良的基因和爷爷的身高,是一个美男子。每次看国产影视剧我总会在张丰毅和成龙的眉眼中找到父亲的影子。更难得是父亲天生幽默,讲话总是要把周围人逗笑把气氛搞轻松为止。而母亲则至我有记忆开始就是一位比较粗壮的平庸的劳动妇女。总觉得与父亲站在一起是父亲吃了大亏。有一段时间我还曾怀疑父亲是不是因为对丈人老头的敬仰才无奈娶了我母亲。直到有一次父亲整理照片时说让我们猜一猜这位美人是谁的时候,我才明白,渔村的生活是如何把一位美丽清纯的少女铸成一位壮妇的。照片中的母亲瓜子脸,小鼻子小嘴巴。弯弯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弯弯地笑着。没有艺术处理过的照片中母亲的皮肤健康红润……

生活改变了母亲的外貌和体型,但没有改变母亲骨子里的所谓“高干子弟”的气质。母亲喜欢一切奢侈和浪漫的东西,又特好面子。这种面子表现在她对我们两姐妹的打扮和亲朋好友间的来往中。记得我念初中时也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母亲却给我买了长统丝袜和皮鞋,还记得那丝袜是“浪沙”牌子的,2元4角一双。那时的肉包子才5分钱一个。那时的我对这样的装扮浑身不自在,因为一不小心把丝祙钩个洞那得多少个肉包子啊!但母亲认为女孩子就应该那么穿。而逢年过节那怕是借钱她也总要准备丰厚的礼品给各位长辈送去,这让我们觉得母亲不会持家。

那时的家境永远也满足不了母亲的浪漫的情怀,于是母亲就在行动上取胜。最大的表现是她把家整理的非常干净和漂亮。她说水和力气是免费的。所以她会很高频率地换洗家里的被子,用布艺把本来就考究的家具装饰和保养得非常好。高频率地清洗家里的门窗和地面,包括清洗家里的人。所以虽是渔民的父亲总是被母亲打扮得很体面,况且父亲本来就很帅气很有衣架子的人。而我们两姐妹从小也总是被拾掇得很干净。以至在高中毕业那年奶奶带我们去上海看望她的姐姐(这也是一个曾经被领养的女孩),上海巷子里的邻里都认为这不可能是“乡下头”出来的姑娘。于是奶奶也很是得意。

母亲最不会“持家”的一件事就是送我和妹妹分别去读了高中和师范。连续两年,我俩的学费都是从姨妈家借过来的。而她居然还在那种境遇下在我开学前请裁缝师傅来家里给我做了好几天的衣服,那架式搞得比我出嫁还隆重。而那时我的同龄人都开始外出打工并嫁人,他们的父母开始享受孩子的贴补和女婿的孝敬。母亲的这个举动也使村子里的人真正认清了我父亲真的是娶了个不会过日子的老婆。但几年后,当我们俩双双工作,母亲则到逢人就讲她的女儿现在工作的单位是多少多少的体面。于是她的女儿们开始怀疑当初送去读书是为了孩子的前途还是为了她的面子?

母亲现已年过六十,但仍有着一份少女样的浪漫情怀,并仍保持着原先爱干净整洁的习惯。她会在想我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单位门口,就为了看我一眼然后不喝一怀水回去;她会在她生日快到的时候期待着我们在饭店里为她请客,然后把平时不大往来的兄弟姐妹全部叫上相聚;她会把我与妹妹儿时所有用过的书本、用具以及从同学朋友那儿得到的小礼品仔细收藏……而我也渐渐明白,就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位浪漫的母亲,我年轻时很多浪漫冲动的情怀被得以认可和呵护。

因为我的生命中这样两位女人,于是我也拥有了安妮宝贝那样的童年,这童年的记忆也一直让我处于怀旧之中;也有着一样的想用文字述说最终也说不清的情怀;并一直幻想着能有一个能在周围种树的房子,能有一个与我一起在房子周围种树的男人,然后与我爱的家人在晚上喝点小酒,在庭园中对月赏花……

于是安妮宝贝在《月堂记》中表达着她对男人、对爱情、对家庭的最完美的渴盼。而我则在现实中寻找体味我可触摸的幸福。

“一个人若想拥有在出世和入世之间回转自如的真实性情,该需要多么繁复艰难的提炼。”这也是《月堂记》中的话。我们可能都还未经历过繁复艰难的提炼,于是安妮宝贝说她选择了出世,而我选择了入世。

是出世更不幸,还是入世更不幸?一切其实也在于心的体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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